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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画里的童年意识

2020-10-19 08:54:14 来源:美术报 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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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白石,20世纪一位伟大的中国画家。以擅长画虾为妇孺所皆知,但实际上他的艺术成就远不止于那一只晶莹剔透活灵活现的虾。其绘画题材之广,美术史上无出其左右。中国绘画历来以山水、人物、花鸟分科,花鸟从唐代开始独立并逐渐走向成熟,出现的花鸟画家数不胜数。如唐代薛稷擅画仙鹤,边鸾擅折枝花鸟,大型动物如鞍马则有曹霸、韩干,画牛有戴嵩等。以黄筌、黄居寀父子和宋徽宗为代表的宫廷画派把花鸟画推向高峰,奠定了北宋富贵、祥瑞、艳丽的花鸟画基调,在写实花鸟的技术性高度上树立丰碑,后世难忘项背。

  宋代还有赵昌擅长写生折枝花,易元吉善画猴,崔白以凫雁著名。明代的陈淳、徐渭,清代八大、石涛则以鱼鸟擅长为人熟知。近代虚谷以金鱼松鼠著名。吴昌硕稍广,在梅兰竹菊之外,其它花草题材也多有成就,等等。梳理花鸟画的历史脉络,可以看到这些画家基本精于一个或少数几个领域,并取得成就而彪炳美术史册。

  让我们再来看看齐白石的花鸟题材,昆虫包括蝴蝶、蜜蜂、蝈蝈、蝗虫、蚱蜢、蚂蚱、纺织娘、飞蛾、蜻蜓、螳螂、蝉。花草除了传统的梅兰竹菊荷之外,牵牛花、鸡冠花、桃花、水草、石榴、玉米、蘑菇、丝瓜、蒲瓜、大白菜、胡萝卜,还有禽鸟、水族等等。有人做过统计,他的花鸟题材超过270种。可见,中国的花鸟画分科到齐白石手里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了,其内涵和外延都得到了深度拓展。他擅长的花鸟题材种类之多,美术史上没有第二个,将来恐怕也不会有。这当然不是他刻意要在题材广度上胜过先人,他曾说“不常见的,我觉得虚无缥缈。”正是农村生活经历赐予他广阔的农村视角和丰富的题材选择,挑水、种菜、扫地、下田、打杂,童年的清苦生活不仅没有埋没他,反而让他深刻感受生活中一切美好的有生命力的东西,他笔下那些感人的小生命和朴素无华的山花野草正得益于童年的强烈感受。艺术家从来都是情感细腻触角发达的人,齐白石用他与生俱来的艺术情思融化年少时光的美好回忆,酿造出了个性鲜明、独一无二的艺术美酒。

  他漫长的艺术生涯由雕花匠人开始,最后没有迷恋于应物象形的窠臼,而是以早期严谨工整的写实能力为我所用。他继承明清以来的大写意,又不止于文人意气。以史为师,更以造化为师,突破文人画和工匠画的界限,在“似与不似”,在文人画和画工画之间寻找到了最佳平衡点。他的画面貌朴实却又粲然,不同于古文人的清高,不同于徐青藤杜鹃啼血式的悲怆,不同于八大欲言又止的隐忍,而始终洋溢着明快的生命力,实现了从匠气到灵气的艺术升华,终入巨匠之列而不止于画匠。虽然,与前代花鸟画家们的时代和个体经历不同,但是年少清苦,中晚年遭遇时代变迁、军阀混战和日本侵略,饱经世事沧桑却是一样的。为什么留下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艺术面貌和价值取向?最根本的原因不过是他经历磨难后仍葆有一颗纯真的童心和骨子里饱含着的童年意识。

  你看他的每一幅画,趣从中来,满纸的生命力腾跃,是雨打不去的童年意识在笔墨间渗透。如果说他的大写意上承徐渭、八大,那么将细致的工笔和大刀阔斧的蔬果结合,把这些知名不知名的鸟虫和大白菜、胡萝卜等这些古来文人不屑一顾的“俗物”,这些廉价的蔬果推上画面主角,则是他独一无二的创造。他正是在自己的“菜园子”里画得酣畅淋漓,“玩”得乐此不疲,这种自始至终弥漫着童心的花鸟创作千百年来也不曾有。正是这份少年时光浸润的农民质朴情感让他的艺术有了与最广大观众共鸣的情感基础。身从农村走出的艺术家,心却始终走不出对农村童年般的深刻眷恋。一生立志“为万虫写照,为百花传神”,他笔下的花鸟何尝不是田间捉蛐蛐、水塘捞鱼虾等童年记忆的最好注解,又何尝不是为自己一生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写照。

  他对一花一草,一鱼一虫的衷爱表面上可以谈作是十足的文化自信,骨子里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孩子般的倔强和无所拘束,感受到了一种童年意识在涌动。比如《多子益寿》里的石榴叶子淡墨铺就不规则椭圆形,即行即止,再用浓墨一笔勾脉,就像是指示意味大于象形的儿童涂鸦,一笔万千,那么有趣!《蛙声十里出山泉》,世人都赞叹它没有青蛙而蛙声绕梁的立意,你若仔细端详,那一颗颗小黑点正如一个个被妈妈允许后奔去无拘无束玩耍的孩子。

  在众多的题材中,白石老人把老鼠画得那般可爱,偷油吃、与猫逗或者示丰年,丝毫没有给人阴暗、肮脏、恶心、憎恶之感,这是他艰苦生活的最真实写照,也是他抛却先验回归本真观看,只关注对象本身玲珑姿态的结果,正是他潜意识里的童年意识体现。

  在不计其数的花鸟小品中,我们看到的是齐白石对于画面经营的有意和无意,感受到的是他孩提般的意气。就像大人担心孩子在一面洁白墙面上的肆意,那孩子却给你一个意趣盎然。他的花鸟画,寥寥数笔描绘出万千风情,但最终都指归于一个“趣”字,这趣味正来自他童年意识的心灵映射。我们甚至可以说齐白石在花鸟画上的造诣是空前绝后的,他的这些花鸟作品是呈现给观众的自然交响曲,也是他自己的生命咏叹调。

  毕加索称自己“用一生去学习像小孩子那样画画”,他对齐白石敬佩不已并致力于临摹齐画。东西方艺术相隔万里却如此心有灵犀,这个相通点我想正是两位艺术巨匠笔下的童年意识。巴尔扎克曾说:童年是一生最美妙的阶段,那时的孩子是一种永远不息的活动,一股强烈的欲望。哲学家伯格森(法国)也说人的生命是意识之绵延。每个人身上和心里都藏着一个回不去却也忘不掉的童年,童年经历和童年意识往往深刻影响着一个人的一生,或许也可以说人们一辈子都在意识里寻找失落的童年自由。摒弃芜杂,回到童真后表现出来的生气勃勃正是两种不同艺术面貌背后的共同魅力。在齐白石心中必定有个魂牵梦萦的童年,是对回不去的乡村和年少时光的眷恋,是潜意识里的返乡。正是一辈子都沉醉于童年才有了他笔下活色生香、玲珑剔透、纯洁无瑕的花鸟世界。在农业文明渐行渐远,一个时代的童年离我们越来越远的今天,齐翁正是用他的画笔还原了人们梦里的童年。欣赏他的画,就是对观者心灵的犒劳,毕竟谁都不会拒绝再体会一次童年。

[责任编辑:丛芳瑶]